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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姆的信念

相信他人的顶峰是相信人类。……对人类的信念也建筑在这个设想上,那就是:在一定的条件下,人类有能力建立一个以平等、正义和爱为原则的社会制度。迄今为止人类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就需要有深信人类能做到这一点的信仰。但是同每一种理性的信念一样,这一信仰绝不是相信会出现奇迹;它更多的是以迄今为止的人类历史为基础,以及每个人的内心经历、对理智和爱的体验为基础。

——《爱的艺术》弗洛姆


荣格认为,现代人所面对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在生命中某个时刻重新与自然合一,这个回归,是一个重新辨识与再度参与的历程,因为这是在个人人性被发展出来之后,有意识的回归。跟古老、原始、本能的那种与大自然的全然联结不同,不能再以“神秘参与″称之,所以荣格采用了炼金术的名词“奥秘合体”(mysterium coniunctionis)来描述这个在保有自我意识的状态下重新与所有时空与超越时空的广度相连的意识世界。

——《公主走进黑森林》吕旭亚


一方面,弗洛姆认为从心理上研究人的爱的能力非常重要,但另一方面,他认为人类要生存下去,更为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一种破坏性的心理动力,这种心理动力唯一的目标是具有破坏性。

所以他在六十年代初就开始调查破坏性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下意识的吸引力。他区分各种类型的进攻性和破坏性,其中最危险的就是无生命的东西、尸体以及破坏性对人的吸引力。

……

最终弗洛姆是要找到人特有的”亲生物“的能力,对生命的爱的能力以及被活生生的东西所吸引的能力。他对所有活生生的东西的自我动力进行探讨,并认识到,所有活生生的东西除了追求生存外,还具有一种综合和联合的倾向,联合和综合成长是所有生命过程的特点,这不仅针对细胞,也针对感受和思维。

——《艾里希·弗洛姆生命中的爱——回忆弗洛姆的一生》莱内·芬克


弗洛姆是抱着医治时代的心态在写书的,他在书中分析病态人格的来龙去脉,分析原生家庭和教育系统对于人格的塑造,并且进一步追溯到其根源——病态的社会文化造就了今日盛行的病态人格。在这种环境下,内心敏感,能够感受到时代谬误的人们反而成了病人,能够适应社会的所谓正常人反而忘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但他并未止步于批判,而是以慈母般(?)的耐心向我们阐述了什么才是真正有自发生命力的心理状态。在他眼中,人首先是一个生命,而不是一个数据;人的奋斗不是为了资本的积累,而是为了自我的完善;人与人之间并不是互相剥削或者互相依赖的关系,真正的爱情不是两个人彼此索取以满足童年缺失的爱,或者原生家庭相互控制模式的重建,而是双方生命力的相互给予。


生命力与破坏力这一组相对的概念,是弗洛姆理论体系的核心之一。如果说正向的人格发展模式能够使人的生命力得到自由的伸展,那么当人得不到爱的滋养,同时生命力的发展受阻,这种被压抑的生命力就会转化成破坏力。向内攻击自己的人会演变成受%虐狂,向外攻击他人的人会演变成施%虐狂,权%力体系便是这样一种施%虐-受%虐的共生有机体关系。


生命有其自己的内在动力;生命有生长及表现自己的倾向。如果这种倾向受到阻碍,以发展生命为目的的精力,便会走上分解的过程,并且转变为以破坏为目的的精力。换句话说,求生的冲动与要破坏的冲动,并不是互望依赖的因素,而是一种相反交替的互相依赖的关系。求生的冲动受阻越大,想要破坏的行动则越强;生命实现的就越多,则被破坏行为的力量越小。“破坏行为是生命受阻的结果”。压抑生命的种种个人的及社会环境,产生了想要破坏的欲望。

——《逃避自由》


弗洛姆的理论基石是这样一种自由的悖论:人类区别于动物,有了自我意识,得以脱离自然的限制发展文明,但同时人同时与潜意识里自然母亲的滋养断绝开来,陷入孤独的境地。显然,人只要活着,就无法重回母亲的子宫,重拾万物皆为一体的安宁与温暖,人只有通过主动与其他人建立联系,通过自主的创造在世上建立自己的家,携手为实现世界大同的梦想而努力,才能真正摆脱这种孤独感。


人的存在的根本要点是人超越了动物界,超越了本能的适应性,脱离了自然——尽管人永远不可能完全脱离自然。人继续是自然的一部分,但又同自然分离,永远不可能再同自然合二为一。人从天堂里被赶出来后失去了同自然的和谐状态,带有火剑的天神就挡住了人的归路。人只能继续前进,不断发展人的理智,用一种新的,充满人性的和谐去取代永不复返的类人猿时代的和谐。

……

人对他的单一存在的觉悟,对他短暂生命的觉悟,人意识到生不由己,死的必然,人知道自己的孤独和与世隔绝,意识到面对社会和自然的威力自己的无能为力——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的特殊和孤寂的存在成为无法忍受的监禁。如果人不能从他的监狱中解放出来和打碎这一监狱,如果他不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同他人或周围世界结合在一起,他就会疯狂。

——《爱的艺术》


而现代人却逃避到物质之中,建立庞大的机器来束缚自己,忽略自我的人格发展,成为资本的奴隶,人们的谈话只不过是幼稚的鹦鹉学舌,人不仅在思维上毫无原创性,也在心理上依赖权威和娱乐。感受到孤独之痛的人们,终究无法通过各种形式的自我麻醉彻底摆脱孤独,看不到希望,他们被压抑的生命力就演变成了破坏力,向内攻击的人自我扼杀,向外攻击的人凭着戾气互相争斗,再加上权%力的引导,就容易引发集体的疯狂。


如果人能够主动向潜意识探索,真正地认识自己,而后走出自我的框架,重新与他人建立真正的联系;如果每个人都能够保持一颗本真的心,自由地发展生命力,不被资本或者权%力蒙蔽或者压制,找到完整的自己,不再向外寻求童年缺失的爱与支持,成为自己的父母,那么人就能在地上建立自己的家园。摆脱了自然却摆脱不了孤独的我们,能否逃离毁灭的命运,实现这第二次突破呢?


尽管弗洛姆看遍了扭曲的心理模式,但他仍然对人类的未来抱有信心,并且一直试图改变文明的向死趋势,如同他当年试图拯救垂死的妻子。他怀着对生命的信仰,做出了不懈的努力。


然而今日的世界还是如此病态,甚至比弗洛姆的生活的那个年代还要严重——在气候危机的阴霾之下,人与人之间仍然冷漠相对,毁灭真的是人类文明注定的结局吗?是什么让弗洛姆对人类抱有如此的信心呢?


虽然热爱生命是人的一部分,但在这个压抑的时代环境下,人的恋死倾向也一样强烈。纵欲是一种遗忘自我的尝试,它只能提供暂时的慰藉,所以需要不断被重复。彻底摆脱自我(以及社会压制)的方法之一便是主动投向死亡,这是一条残暴的道路,人在其中向下坠落重回子宫。而在真正的爱情中,双方既能保持各自的独立,又能享受合二为一的快乐,但今日的世人早已忘记了爱是什么。


同共生有机体结合相对立的是成熟的爱情,那就是在保留自己完整性和独立性的条件下,也就是保持自己个性的条件下与他人合二为一。人的爱情是一种积极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冲破人与人之间的高墙并使人与人结合。爱情可以使人克服孤寂和与世隔绝感,但同时又使人保持对自己的忠诚,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和本来的面貌。在爱情中出现了两个生命合为一体,却依然保持两体的怪现象。

——《爱的艺术》


爱与死,对生命的热爱与对死亡的渴望,这对矛盾犹如一对镜像,人的道路最终是会通往夺取生命的母亲,还是给予生命的母亲?它们互相对立,却又如此相似,世界的前路扑朔迷离。


总之,不管未来如何,也只能先完善自我的人格——毕竟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能够不被病态的时代蒙蔽,保持心灵的澄澈,在齿轮之下求得精神的自由,这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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